电竞慈善小学 S13落幕丨跨行业资本高调入场，LPL的“银河战舰”驶向何方？
2023年11月19日晚，英雄联盟S13全球总决赛（以下简称S13）正式落下帷幕。来自LCK（英雄联盟韩国赛区）的T1战队击败WBG战队，问鼎全球总决赛，捧起召唤师奖杯。这支队伍的核心选手Faker（李相赫）是一位27岁的电竞老将，这也是他时隔7年第四次率领队伍拿到全球总决赛的冠军奖杯。
T1战队S13冠军海报
图源：英雄联盟赛事官方
英雄联盟（LOL）作为一款MOBA（ Arena，多人在线战术竞技游戏，玩家通常被分为两队通过控制游戏角色进行竞技）类型的电脑游戏，在全球的热度经久不衰，而且成为了首批正式进入亚运赛场的电子游戏之一。
今年九月底的杭州亚运会，在王者荣耀、DOTA2、和平精英和英雄联盟这四项颇受关注、也被大家寄予厚望的电子竞技类比赛中，中国队伍唯独没有拿下英雄联盟项目的金牌。
而在今年S13的赛程中，LPL（英雄联盟中国大陆赛区）可谓是“梦幻开局”。LPL的四支队伍在瑞士轮（积分循环制）中稳定发挥，全部挺进八强。在八强淘汰赛阶段又表现出了极佳的签运，各自被分在四组比赛中。
这样的局面让观众对LPL在世界赛中弥补亚运会的遗憾充满期待。然而，LNG在对战T1时败下阵来，四支队伍没能成功会师四强。在这场比赛中，T1强势横扫的比赛风格仿佛也在预示着问鼎冠军的未来。而事实也是如此，自八强淘汰赛以来，三支LPL队伍对战T1的10局比赛中仅赢了一局。LPL还是未能像观众期待的那样，在首尔体育场上演赛区内战，也没能延续EDG（2021年S11冠军）的传奇表现，为LPL捧回召唤师奖杯。
LPL进入S13八强的四支队伍
图源：英雄联盟赛事官方
纵观今年进入八强的LPL战队，不难发现，四支战队JDG、LNG、BLG以及WBG都是由大众熟悉的商业品牌跨行业对电竞产业布局而形成的俱乐部战队，汇聚了顶尖明星选手，被称为“银河战舰”。
几年前，LPL还是被IG、EDG、RNG等传统的游戏俱乐部战队“统治”的领域。不过一两年光景，跨行业资本组建的战队便已经成为职业赛场上成绩更为夺目的存在。虽然最终没有达到S13夺冠的目标，但是四强占三，已然是LPL整体发挥最好的一届。大资本时代的“银河战舰”，正拨云见雾，向前进发；但是与冠军的“一步之遥”，又让人看到了未来航线上的诸多“暗礁”。
在S13落幕之际，回首LPL不同时期背后资本的变迁，一条行业从“野蛮生长”走向正规化运营的历史进程，也渐渐清晰。
“为爱发电”的草创时代
对于早期关注英雄联盟游戏的电竞人而言，首先进入视野的不是作为中国大陆最高级别职业联赛的LPL，而是最开始那一批诞生于电子竞技俱乐部的战队。
2012年，国内的两支战队IG和WE开始征战S2赛季的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以及IPL（由美国IGN公司主办的电子竞技大赛，英雄联盟是大赛中的一个板块）等国际赛事。2012年，WE在IPL5成功夺冠，为中国拿下首个该游戏的世界冠军。这直接促进了LOL在大陆赛区的发展：不仅赛后的庆祝活动促进了英雄联盟的落地推广，且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WE”标志也作为国服的免费图标一直存在着。早期很多英雄联盟俱乐部还以此为初始头像，表达对WE夺冠的敬意。
WE电子竞技俱乐部图标
图源：微博@WE电子竞技俱乐部
这个时期，虽然战队在世界赛的成功打响了第一波知名度，但彼时的英雄联盟尚是一个“小圈子”中的自娱自乐。背后予以支撑的资本通常来自有经济实力且真正热爱电竞的人。
比如WE战队的创始人裴乐、周豪与李晓峰。其中，裴乐不仅是战队的投资者，更是俱乐部的经理人，带领战队多次征战世界赛场，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另外两位创始人本身就是电竞选手，李晓峰作为魔兽争霸Ⅲ的知名职业选手，被称为魔兽“人皇”，成为了许多人的电竞启蒙者。作为IG创始人的王思聪尽管自带资本下场，但也对电子竞技游戏抱有非同一般的热情。2011年，当英雄联盟游戏甚至整个电竞行业还处在未被开发的阶段，王思聪就已经着手组建了IG战队，与2017年后热度稳定提升时跨行业资本的商业布局不同，受限于行业曝光量，这在当时很大程度上算是“赔本买卖”，此时入局的人不完全是受到利益驱动而做出的选择。电竞元老级职业选手MISS（韩懿莹）在接受采访时也曾提到，她在接触初入电竞行业的王思聪时，没有感觉到他有多大的野心和能力，但叹服于他对电竞行业的热爱。
2011年8月王思聪宣布进入电竞行业的微博
图源：公众号“蹦迪班长”
2018年，IG作为LPL二号种子对战实力强劲的LEC（欧洲赛区）的一号种子，在多数人并不看好的情况下，成功击败对手捧回LPL赛区的第一座全球总决赛冠军奖杯。后一年，FPX卫冕LPL全球总决赛冠军，连续两年的夺冠更是带领LPL冲击英雄联盟最强赛区的王座。2021年，EDG为LPL赛区再添一冠。此时，LPL真正成为能和LCK（韩国赛区）分庭抗礼、争鼎全球的赛区。游戏俱乐部战队一次次创造LPL赛区的巅峰与高光时刻，在这一过程中，电竞观众见证了IG战队的破而后立、经历了EDG战队打破LCK统治格局后的狂喜，也对SN战队在上海痛失冠军的遗憾感同身受。
EDG战队S11冠军海报
图源：英雄联盟赛事官方
电竞人陪伴着这些游戏俱乐部们从无到有，从低级别的国内联赛一步步走向全球总决赛的舞台，这些俱乐部战队也因此成了诸多资深电竞人心中最为热血的“本真状态”。
可以说，以王思聪等人为代表的早期投资者塑造了LPL热血拼搏的整体生态，然而，随着LPL四年三冠，赛事观看人数逐年破纪录，以微博、B站、京东为代表的后入局的“大资本”，正在改写着这个行业的职业发展规则。和十年前的开局相比，当下LPL的品牌效应和商业转化能力更强，冲动、热血、成长故事，似乎已经不再是现在这个圈子所依仗的全部。
专业化问题亟待解决，联盟改革助推行业新发展
2021年12月，上单选手The Shy（姜承録）发微博官宣离开英雄联盟IG战队。“毒眸”发表文章，以“金元体育”为类比，指出品牌化商业联赛中，电竞俱乐部盈利的困境和结局：在资本盘越做越大的情况下，新入局者各显本事，行业格局必然要重组。
The Shy（姜承録）宣布告别IG战队的博文
图源：微博@WBG-
跨行业资本依仗殷实的“家底”在短期内交易选手，组建专业的经理人队伍，直接搭建而非培养出完整的游戏战队，投入更加“有的放矢”，成效也十分显著，包括The Shy、Crisp（刘青松）在内的LPL行业内顶尖选手在过去几年内纷纷从传统俱乐部转战大资本搭建的“银河战舰”。相比而言，近两年来的传统俱乐部则面临严重的人才流失问题。2020年，被称为LPL“御三家”的WE、RNG、EDG三支老牌电竞战队首次全部无缘世界赛，取而代之的是滔搏体育、京东、苏宁易购等大资本入驻组建的战队。而在此次S13中，LPL也未能有一支传统队伍出线。
事实上，早期发展起来的这一批俱乐部战队，存在着大量“非专业化”时代的问题。在这个层面上看，部分电竞观众所怀念的充满热爱、从无到有的上一阶段，并不是电竞行业的理想状态。
管理问题是早期俱乐部战队的通病。大量的从业者在当时纯粹是“为爱发电”，缺乏成熟的管理经验，战队经营不善导致解散的事件时有发生，比如2016年QG战队就是因队内运营不善宣布解散。
俱乐部管理的不成熟更表现在对选手的安排上。因为缺乏专业的教练队伍和培养体系，战队可能很难真正发挥出各个选手的实力，选手实力与战队成绩无法对等，也让许多有潜力的选手面临被掩埋与搓磨的风险。比如早期的YM战队，曾多次冲击从次级联赛升级到LPL的机会未果，成绩并不理想。但在战队中，其实并不缺乏颇具天赋的人才，如中国天才少年中单（卓定）以及优秀辅助Ming（史森明）等，战队中的Ning（高振宁）和Tian（高天亮）后来还分别获得了S8和S9的FMVP（总决赛中最有价值的选手）。
（高振宁）获FMVP的采访画面
图源：哔哩哔哩
（高天亮）获FMVP的采访画面
图源：哔哩哔哩
同时，早期战队也很难给与选手足够的生活保障。WE战队2012年夺冠选手之一若风就曾在澎湃新闻的专访中表示，当年他打比赛的时候并不赚钱。即使是作为战队“金字招牌”的核心选手，若风也仅能拿到七千元左右的月薪。再反观当下“明星选手”动辄几百上千万的转会费，跨行业资本确实改善了电竞选手的生活，提供了成长资源。在现在的选拔、升级体系中，没有潜力的选手不会在没有出路的行业中虚度自己的青春，有天赋的选手则更有渠道发挥自己的能力。
而更为核心的是资金问题。组建并维持一支英雄联盟职业战队所需的资金流是巨大的，据第一财经报道，一家顶级俱乐部一年的开支大约在7000万元。这并不是一笔小数目，总是需要背后资本的支持。
因此，即使早期的战队创始人是怀着对英雄联盟游戏的热爱入局，其背后大概率也有较为稳固的资本支撑。比如EDG俱乐部创始人朱一航是珠江商贸集团董事长、合生创展集团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朱孟依之子；OMG战队背后金主侯阁亭是雏鹰农牧集团董事长侯建芳之子；Snake电子竞技俱乐部的老板蒋鑫是中国稀土控股集团执行董事蒋泉龙之子。虽然早期的跨行业资本还没有布局自己的游戏战队，但也早已通过赞助、控股、合作等等方式，对电竞行业施加着自身的影响力。
同时，战队还要面对成绩不确定性所带来的资金危机。许多早期LPL赛场上昙花一现的队伍就是因为屡输比赛遭遇降级、长期拿不到奖金而最终宣告结束，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将投资战队的盈亏全部压宝在赛事的奖金池上，绝非明智之选。对于这些队伍来说，被资本收购实际上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收购重组可能会带来转机与新的局面，否则便只能悄无声息地解散消失。
为了保证资金的来源，最早期的游戏俱乐部战队也会通过拉赞助、与虎牙、斗鱼等直播平台合作等方式来扩展盈利渠道。这几乎都和直播等文娱产业保持着紧密的关联。比如EDG依仗背后地产行业的支撑，通过建设电竞文创体验中心以及泛娱乐电竞产业园等等其他业务来拓展盈利渠道。然而，赞助本身也和战绩息息相关，若战绩过差面临降级，依旧很容易导致资金支持的断裂。而成绩的不确定性与比赛席位的不稳定性，也成为了许多跨行业资本选择观望、犹豫入局的原因。
主场ESP电竞文化体验中心（EDG战队所属公司的业务之一）
图源：公众号“文化上海滩”
2017年，LPL赛区的联盟化改革带来了新的变化。在这次改革中，LPL赛区开始联盟化，战队固定席位、取消降级制度、并将进行席位招标。这一方面保障了传统俱乐部战队能更加稳定地运行，减少降级风险，从而能寻找到更稳定的赞助商。同时，跨行业资本也由此嗅到了通过席位招标稳定入局的风头。
LPL联盟化改革
图源：战略发布会
在2017年12月公布的2018赛季最新席位名单中，华硕ROG、滔搏运动、、四家企业旗下的新战队赫然在列。加上次级联赛升上来的苏宁易购旗下的SN与由京东收购的JDG，2018赛季的LPL，已经有了将近一半的“大资本”战队。
虽然彼时，入局的跨行业资本还面对着“人傻钱多”，即战队成绩不够理想的质疑，但强势入局的姿态已然形成，找到进一步的发展路径更多是时间问题。而传统俱乐部时代的管理和资金困局，也在和这些资本的互利过程中，一步步得到解决，譬如传奇战队Snake就曾因经营不善而面临解散危机，而在李宁投资入股后，至少保障了战队存续问题。
2019年李宁在北京发布会正式宣布战队更名
图源：微博@新华体育
“银河战舰”，海浪中扬帆起航
对于跨行业资本而言，通过电竞行业推动自身商业全局的升级，是其进入领域的初衷，也是目标。数据显示，2022年，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的全球观看人数（不包括中国大陆）突破500万，B站上的决赛回放播放量近千万。游戏热度不断上涨，行业本身拥有更高的转化价值，微博、哔哩哔哩等互联网公司就趁着这股东风，凭借自身主营业务与电竞赛事的相关性，加大对电竞俱乐部的投资，通过购买赛事播出版权、运营选手热度机制等方式，将其融入自身内容生态，完善文娱产业链的战略部署。
不过，从今年S13的结果来看，这一桩买卖对资本自身并非百利而无一害，依然存在着风险性。电竞的不确定性与观众们的期望、情绪始终发挥着作用，可能会给组建战队的公司的其他业务带来不确定的影响。回首2021年，EDG时隔一年再次为LPL赛区捧回一座S赛的全球总冠军时，不少人通过更换个人社交媒体账号的名字和头像来表示对EDG战队的支持。
而与此一体两面的是输掉比赛带来的负面效应。在今年八强淘汰赛中，LNG战队在对战T1战队时表现不佳。这导致大量网友进入李宁品牌直播间进行刷屏，通过干扰“双十一”期间李宁的正常销售活动，来表达对战队表现的不满。这样的事件可能成为“豪门”战队未来发展中的威胁因素之一，值得跨行业资本布局职业战队时深思。
淘汰赛结束当晚“李宁体育旗舰店”抖音直播间的部分弹幕
图源：公众号“游戏魔客”
反过来，跨行业资本在其主要业务上的经营表现也会对战队产生影响。2016年，苏宁易购入场电竞行业，组建SN战队。SN战队背靠苏宁易购的坚实资本，通过交易选手迅速聚拢了几位强将，初期迅速发展，在世界赛中拿到亚军。但随着苏宁易购主营业务经营不善退出市场，这支队伍也经历了一段缺乏资金支撑的黑暗时期。最终，SN战队被交易给微博，才再度走上职业联赛的正轨。
而对于整个电竞行业而言，“豪门”虽然一定程度挤占了传统俱乐部的位置，但也确实能为整个电竞行业带来更正规、成熟的行业管理与发展机遇。大资本在人才选拔、管理制度、经营策略上做出比“小作坊”更优的决策。这得益于他们拥有更多的资源，能够参考其他业务的经营思路以及同行业内的顶尖经验。
比如，战队队员在与平台签订直播合约时，有更强大的协商资本和更成熟的营收评估作为支撑；青训队员在入行之初，能够通过完善的能力评估测试更充分地了解自己，在职业与学业之间做出更有利的选择。相比于早期“凑在一起打游戏”的战队生态，这无疑更加规范与科学，更有助于在国内形成更为完善的电竞体系。
微博宣布入席LPL成立WBG战队
图源：微博@微博电竞
LPL风风雨雨十余载，像其他行业一样，萌芽发展时期野蛮生长的“干劲”总会被观者蒙上一层滤镜。但规范化发展不管是对行业中的个体还是对整个行业而言，都是基本利好的。
事实上，商业资本的大量投入在职业体育的领域并不少见，近年来，石油资本等进入足球俱乐部的情况屡见不鲜，而像世界一级方程式赛车这样的赛事，也一直运行着汽车制造商、饮料公司等资本巨头直接下场组建队伍的逻辑。
我们真正需要警惕的不是新的格局本身，而是在体系化、商业化发展过程中难以消减的资本泡沫，就像毒眸在21年末所描述的，“金元体育”发展必然带来的“烧钱游戏”问题。
这涉及到了行业人才的持续发展问题，用“砸钱”策略吸引外援选手、堆砌强者并非是整个赛区发展的长久之计，LPL人才短缺、青黄不接的问题应当被正视，战队的人才挖掘培养方式必然要进一步探索改进。
而这更需要行业监管体系的介入。企鹅有调、腾讯电竞、《电子竞技》杂志联合发布的《2023亚洲电竞运动行业发展报告》显示，预计到2023年，全球电竞观众规模达到5.74亿，全球电子竞技营收近18亿美元。对于管理行业内如此大的资金流动的问题，竞体行业纷纷出台相关规定。美国职业篮球联盟（NBA）、美国职业橄榄球联盟（NFL）和西甲足球联赛等更为成熟的职业体育赛事，都会通过工资帽等制度限制球队在球员薪资上的支出，遏制无节制“烧钱”可能带来的行业内部失衡，促进公平竞争，实现赛事长期发展。目前我国的电竞行业也在逐步引进相关规则制度。
LPL俱乐部及选手财务公平规则引进
图源：百家号”陀螺电竞“
“银河战舰”的起航，本身是战队运营专业化的一次机遇；而整个LPL赛区想要继续乘风破浪，则更需要政策和行业规范的完善，以延续热血的竞技精神和公平的竞争环境。
LPL的现在是要认真审视、谨慎决策的；而未来是永远值得期待的。作为竞技体育项目的观众，我们总是期待看到更多励志的、甚至奇迹的故事，像那些大大小小的战队与赛事口号所说的，LPL要书写更多有关矢志不渝、百炼成金的故事。
LPL十周年海报
图源：英雄联盟赛事官方
参考资料：
[1]毒眸.“上路的神”倒了，LPL谈感情伤钱？[OA].2021.12.08
[2]澎湃新闻.专访│世界冠军建电竞慈善小学，若风被电竞改变的人生[OA].2018.05.10
[3]毒眸.Faker第四冠，英雄联盟仍在等待下一个神[OA].2023.11.19
[4]第一财经.英雄联盟S13“我们提前下班了”，战队背后的资本博弈[OA].2023.11.20
[5]第一财经.2020年电竞俱乐部洗牌加剧，头部玩家跨界出圈探寻商业化新路[OA].2020.12.30
